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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在您看来,如今不太可能有机会革命了吗? 答:当局现在的做法是把一切不稳定因素消灭在萌芽状态。别说革命了,连不稳定都不行,甚至是只要它认为会萌芽都要铲除。像在新疆实行的“露头便打”,后来变成“不露头也要打”,再后来又提升为“要追着打”。这种“不露头”的东西是什么呢?就由他自己去判断了。这就很可怕了!而且还要追着打,置于死地。可想而知,在这样的管控下,不可能形成权力体制外其他力量,除了最大的组织——政权,其他的都是散沙,不可能有任何抗衡。 在这种情况下,变化还有什么可能呢?在我看来,在阿拉伯世界、在东欧,他们的社会还有其他很多力量,比如说宗教的力量、民间社会组织的力量、外国势力的力量等等,他们会起到一些组织作用,能够让民众在同一时间举行大规模抗议并坚持下去,导致政府垮台。但在中国很难。这让人感到迷茫。对于这个问题,我就想用小说去设想一下,可能性有没有,在哪里?我的目光投向了政权内部,我认为变化会从政权内部发生。 问:小说中导致极权统治从内部崩溃的官僚老叔让我想起了郭文贵,郭文贵有没有可能是你所说的那种引发内部发生革命的小节点? 答:郭文贵也许更像老叔的线人赵归,从他身上可以看到一点端倪。郭的爆料很可能大部分是假的,听的人却大都相信,原因正在于郭是政权内部人。他只用了网络科技中最简单的社交媒体,便能以一人抵一国。原本国人还把党与腐败分开——不是党坏,只是腐败者坏,党是反腐的。郭却告诉人们,反腐的最高领导者是最大盗国贼,所有反腐都是权斗和争利,让真刀实枪惩治了千万贪官的习王反腐几天功夫就被踩进粪坑。传统手段要达到同样效果,须经月积年累地编造谎言,封锁真相,篡改历史,抹除记忆才能做到,在互联网时代却只需一人之口和微乎其微的成本,便使人们把中共与腐败视为一体,彻底丧失了信任。这种后果不一定立刻显示,但一定是深远的。 问:您的第一部政治寓言小说《黄祸》1991年出版,时隔26年后,你出版另一部政治寓言小说《大典》。你认为《黄祸》中的描写还适合当下的中国吗? 答:《黄祸》是1988年开始写,观察完“89天安门运动”后接着写,1991年出版。对于中国未来的走向,我一直认为《黄祸》是一种可能,直到现在还是这么认为。同时我也有另一种乐观的期待,就是我前几年一直在写的另一部长篇小说《转世》——《黄祸》的姊妹篇,已经写完初稿,大约五十万字。《黄祸》写中国怎么被危机毁灭,《转世》则是写中国怎么走出危机。 我从2005年开始构思《转世》,2010年正式写作,2014年停了下来。因为现实的变化脱离了已写的小说开端,便如房子盖好后发现房基错位一样不能交工。在停下来观察的阶段,我一直在想如何破局的问题,《大典》所写的的是一种破局方式。然而《大典》只是中间阶段,破局之后的中国还有两种未来——不是《转世》,就是《黄祸》。到此是《转世》还是《黄祸》,仍是未定之数。 问:这26年,你觉得中国发生了什么变化? 答:总体上这26年走向民主的希望越来越渺茫。当然也要分角度,政治是比以前收紧,甚至不如八十年代;但社会自由化的程度还是提高很多。现在当局在试图收紧社会自由,我认为是退不回去的。这26年社会一步一步的自由化没有断过。不是当局有意识开放的,而是随着市场经济、民众意识的发展形成的,是因为政府要卸包袱,从一切都管的全能时代到让人们自己管自己,社会空间必然扩大,社会观念也随着开放跟随世界潮流。 问:社会空间的扩大与科技的发展也分不开。你怎么看科技这把双刃剑? 答:眼下看,科技更有利于极权。例如民众可以用互联网沟通信息,但极权有各种监控和封杀。权力集团掌握最强大的设备和最先进的科技,以及人员、经费,可以用大数据、天网监控等把社会看得死死。未来如何突破这种科技极权呢?《大典》里的老叔可以利用科技从内部颠覆权力集团,却不会带来真正的民主自由,总体上还是换汤不换药。即便转型为代议制民主,当权者在新的科技手段帮助下也能通过煽动民粹思想和民族主义情绪,或是调动消费主义贪婪和狂热,变成俄罗斯的普京或美国的川普。当今世界诸多的民主倒退,其实都是在代议制中操控民众、煽动情绪的结果,是一种新的专制形式。所以未来的希望不能寄托于他们,而是取决于我们这些普通人能否用科技对抗科技极权,用新的科技手段组织起来,形成科技民主,这是战胜科技极权的唯一出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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